2001年冬天，我從加拿大返台探望劇團老友，臨時尬了一個"時間與房間"的小腳色，也順便做了一個小作品。這是一齣10分鐘的獨幕獨白劇，演出地點是我們的"象工廠"，可惜只有一張照片，據說當時那位負責錄影的朋友因為看得"太入神"而忘了按... 最近突然找到劇本...
...
...
劇名：後來
(含著棒棒糖，推著手推車進場，手推車上裝滿行李，把行李到在地上。)
(開始對觀眾說話。)
...
後來，所有的故事就是從這堆行李開始的。昨天晚上還是有點冷，我依照導演的指示，在最後一幕，當鐵門拉開的時候，推著這一堆行李進來。 (低頭看行李)
有一些我熟悉，有一些我不熟悉。 (翻動行李)
這個去過紐約…..嗯…..這著去過芝加哥…..這個... 忘了，不過看起來像是在長途旅行中，保護一樣重要東西用的。從我身後的路燈，我看到自己的影子蓋在這堆行李上。我把行李倒在指定的藍燈區，然後，轉身，走出去。
我覺得，我走了好遠….. 其實，你們都看不到，我是在笑的。
冷風吹過來，我夾緊衣領，可是我還是在笑。我在感覺一股暖流從我背後的鐵門內撲向我 ….. 我在讀秒，1, 2, 3, 4,…。沒騙你我真的在笑，因為我知道當我數到21的時候，我會聽到謝幕的掌聲從鐵門內傳出來。我躲在外面那家修車行的門口，縮著頭，壓低帽子，不停的笑。後來，我抬起頭，看到一顆熟悉的星星，我覺得天好大，很大很深的藍色。
(低頭 pause 10 秒，抬頭)
我不知道是天在轉還是地在轉，可是，好像不論在任何地方，那顆熟悉的星星，就在那裡。
(離開行李區，走上台)
後來，那根歷經千辛萬苦買來的棒棒糖就這麼慢慢溶在我嘴裡，
跟事先預期的一樣，有一種檸檬酸外加一點點茶樹的味道。
因為，如果過期的話，可是要罰錢的。 (坐下)
天氣也就因此慢慢冷了下來，而且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你知道嗎，有一種冷是可以冷到最最最裡面那種……這已經不是溫度的問題了，
我認為反倒跟顏色有關，因為從十月二十八號起，我的生命突然平白多了一個小時。
太陽不走中間，斜斜的從天空畫過一個角，意思意思露個臉，好像在嘲笑你一樣，
看看你今天吃幾顆蛋，洗幾次澡呀？看看你今天碗洗了沒，有沒有寫功課？
寫功課？叱！我當然每天在寫功課，從以前到現在。不是嗎？
你看。(從褲子口袋拿出報告) Art and Art Education in the lights of Rousseau’s Naturalism
只是，我不喜歡白天，尤其是出太陽的白天，有一種假假的透明，
連巴哈聽起來都怪怪的，公車上的東方人每個人看起來都心事重重，像這樣… (pose)
一定是因為性飢渴的關係。營養不良，他們稱之為「冬令節約時間」。
我始終不明白到底原子筆是應該正的放還是應該反著放，因為實在是太亮了。
這麼大的太陽，好像是假的一樣，不但不暖，還刺得我眼睛睜不開，縮著頭像這樣…..
(起身來回走兩圈，突然停住)
最氣人的，連香菸都越來越貴。我想我完了，空氣不好我會死的。
國際街那家頂好超商老闆娘的樣子一直出現在在我眼前，笑瞇瞇的，歡迎光臨。
兩包維珍妮，還有一包甜花生 ….. 謝謝。
(pause，回坐)
後來，一陣風吹過來，空氣凝固了，人也凝固了，厚厚一層。一天要罰兩毛五分錢。
笑死人了，楓葉越來越紅，因為太陽越來越大，太陽越來越大，因為肚子越來越餓。
圖書館的書十一月八號到期。大部分是跟鐵絲有關的東西。鑽頭啦，鐵剪啦，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決定要自己做一把大提琴，諾！圖在這。
(從一個行李中拿出圖)
你看，大概….這麼高，或者更高一點。(用手比劃哼出巴哈無伴奏曲調)
對了！幸好，我不用搭公車就可以去還書，還可以順便去買菜。還有買牙刷。
不像我那個自己會做吉他的同學要轉一次公車再走一段路，再轉搭一次地鐵，
不然就是大老遠開車…..他真得很好笑，胖胖的，禿頭…..
騙你幹麼，他真的會自己做吉他，而且很會做吉他。還出過CD。你看。(放CD)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我會用外面是黑色裡面是白色的杯子，還有綠色的碗。
綠色的盤子，黃色的湯匙還有紅色叉子。免洗筷子一包一塊錢，聽說有四十雙。
怎麼樣，好聽嗎？…….. 搞了半天，原來這不是棒棒糖。 (原來棒棒糖是口香糖)
後來你知道嗎？我終於發現了薄荷菸草， (把口香糖扔掉，拿出煙草，關掉CD)
就是這個，你看綠色包裝，薄荷菸草比較乾燥，是淺咖啡色的。
(拿一點出來，放在煙斗裡面。點燃，用力吸一口，吐出，放鬆)
這就對了，你知道嗎？有好多次，我恨不得把房子燒掉。
搞什麼？三天兩頭聽到救火車聲，可是奇怪了從來就沒見過火災。
所以，我決定用紅色圖釘是用來固定電腦線的，用康寶濃湯的罐子用來裝筆。
有一排釘子，用來掛膠帶，掛訂書機，掛指甲刀，掛圖釘，掛照片……..
最奇怪的是，吉他弦竟然莫名奇妙斷了一根，我想是因為電梯的關係。
我從來沒坐過這麼爛的電梯，不但會上下移動，還會左右移動。
後來，就是因為信箱太小，放不下小真寄來的香菸，我要多繳三十七塊錢的稅。
路口的楓葉越來越紅，紅到不像話，你看。
(從另外一個行李中拿出作品集裡的楓葉)
一定是的，每一棵樹都是一個故事，好像我們的作品集一樣。 (低頭翻閱作品集)
我相信當黃色的透明顏料漸漸被滴在裝滿藍色的魚缸的時候， (抬頭看觀眾)
這是我 (繼續翻閱，低頭說)….這也是我…..這是奶媽，他那個時候好年輕喔。
你知道嗎？有一種綠色就會慢慢擴散開來，好像捲雲一樣，擴大擴大，擴大，
最後當整個魚缸都變成綠色的時候….. (看上面)
又下雨了。 (站起抬頭看天，身手接雨水)
又有水滴從天上掉下來，涼涼的。
(突然站起來，從口袋裡拿出收據，看著唸)
牙刷 $ 1.98
滷牛肉 $ 5.29
生菜 $ 0.87
巧克力餅乾 $ 2.99
洗髮精 $ 4.47
牙膏 $ 0.87 (pause 看觀眾) 想不到牙膏根生菜一樣貴。
吐司麵包 $ 2.16
大頭針 $ 2.19
面紙四包 $ 3.20 (pause 看觀眾) 想不到連面紙都要買。
泡麵 $ 0.69
油豆腐 $ 1.63 (收起收據)
(pause，來回走動，邊走邊說)
後來，收音機裡傳來巴哈的曲子，巴哈耶，可是我聽不懂。 (哼出曲子)
由降A小調的排笛和升F大調的曼陀林所組成，越聽越不像，
我覺得好遠好遠，有一群人擠來擠去，喔…..喔….. (發聲練習聲)
運氣好的話，還可以聞到夜來香，還有鹽酥雞的味道。
還有小真彈德布西，小黑的嗷--嗚。 (抬頭看天，目光移動)
地鐵無聲無息從頭上經過，這一班是要開往海邊的。越開越遠。
遠遠看過去，只能看到一點點世貿大樓屋頂的避雷針。 (注視遠方)
避雷針避不了雷，漸漸被雲蓋住了，而且，越蓋越低，也越蓋越暗…… (小聲)
遠遠的另外一邊，我聽到有人說：都已經十二月了太陽還那麼熱，塑膠布亮亮的，好像抹了一層豬油。去年掛在街上的聖誕燈泡還掛在那裡，還黏著去年的標籤….去年的標籤？
(低頭，pause 7 秒, 自言自語，坐下，低頭，越說越快)
後來，我一直在想什麼時候該洗衣服？什麼時候該把冰箱的東西吃光？要幾點起床？要帶什麼？先搭地鐵還是先搭公車？飛機上要坐靠窗還是靠走道？什麼時候交最後一次房租？我的信該怎麼處理？走的時候要不要開暖氣？開幾度？我看，還是不要睡覺好了，在飛機上睡覺會過得比較快。聽說要坐十四個小時，經過日本要買什麼？新台幣夠不夠？中正機場可以換台幣嗎？
你知道嗎？ (抬頭看觀眾，深呼吸)
有一種稻田的味道是會傳染的。它會自己搭地鐵，或者自己搭144號公車，
自己一個人上學，自己寫功課，…..自己煮水餃…..
它會自己搭飛機，穿越太平洋，先經過日本，還會轉機。(pause)
(點煙斗，用力吸一口，看著吐出去的煙，pause，看觀眾)
你知道嗎？有一種稻田的味道是有方向的，(pause)
而且，還會自己回來。(pause) 世界變大了，世界也變小了。(pause 站起來)
太陽升起，落下，我弄不清楚哪邊是東邊，只知道，太陽很亮。
(離場，走到一半，停住，回來。)
你知道嗎，其實我是很害怕做今天這個表演的，因為我知道下個禮拜的這個時候，我就在飛機上，又要走了…… 。
( pause，看觀眾。)
不過還好，我知道不論我在哪裡，那顆熟悉的星星，它就在那兒。
(下台，離場，燈暗。謝幕。)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