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毛的境象劇場

表演藝術的同學很認真，短短十五分鐘的期末發表弄得有聲有色，在有限的條件下，該有的都有了，甚至演出前還燒香拜拜... 我不喜歡宗教，但我喜歡有信仰的感覺，總覺得，人，只有盡了人事，才有資格說"聽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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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想劇場的事了，今天忙一整天，卻很有感覺，這群年輕人讓我感動...

名符其實的自編自導自演，外加自製自銷：自己裝台自己清場，燈光音效俱全，服裝化妝不缺，拍攝預告片，設計文宣品，網路電台訪談，課堂宣傳... 兩個多月的辛苦在今天獲得驗證。當演員stand by，當音樂響起，當觀眾進場的那一刻，我有一種回到劇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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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與天命的關係究竟為何？老實說我不知道，甚至骨子裡藏著某種"反抗"，總覺得藝術是人的行為表現，而人的"創造"是不應該預設極限的。這是藝術與宗教的結構性矛盾...

雖然如此，每當盡力完成一件事，等待驗收的時候，放空的腦子總會想到"天"：一個抽象又朦朧的概念... 某種信任的交託吧，沒有具體內容，甚至還有點嗆聲："我做完了，祢看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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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不是一個拿來發誓的對象，無法擔保什麼也不能替你背書，"佛祖保佑"更不是一句逃避責任的藉口，該做什麼其實自己都知道，搞不定自己的人，才會去搞別人... 也許，我只想跟"祂"說說話，順便報備一下我已盡力，無愧於天...

心中的OS是："就這樣，我的部分做完了，接下來交給祢"...

剩下的OS是："如果方便的話，幫幫忙，讓演出順利，如果不方便也沒關係，我再自己搞定..."   

兩個禮拜結束一個拍戲階段，雖不能說重溫舊夢，卻喚起某種記憶，那些被稱為"歷史"的東西在我身上如倒帶般重現，一幕幕真真假假的歲月，一個個真真假假的角色，一段段真真假假的台詞... 清晨騎車回家，涼風拂面，我抬頭，要感謝的人太多了，就謝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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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進入狀況"也是一種狀況，那天我說："進入狀況"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種狀況有時連狀況本身是什麼都不知道，既無法說明也無從認識，更不是書本上的藝術理論，只是順著某種被勾引出的節奏，一步步回到自己命中註定的虧欠，償還前世今生的孽緣，如同圖畫紙上一滴等待暈開的顏料，載浮載沉，大口呼吸，等著把自己交給這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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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演員，我享受這種真真假假的臨界，如同享受一件會心微笑的"事情"...

拍片的演員與劇場演員終究不同，這點我還在體會，也慢慢抓到竅門。感謝這群學生的"慧眼"，這幾年幫他們拍片，不是演邪惡算命仙就是演跳樓的道士，再不然就是演自殺炸彈客或神經病醫生... 也許，我的"事情"就是這樣吧...

已經十多年了，三不五時還是會收到溫哥華藝穗節(Fringe)的邀請函，告訴我最新資訊和報名截止日期。通常我會直接刪掉，但今天我打開看了一下，不是為了報名參加，而是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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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2002 吧，一群土包子浩浩蕩蕩從台灣搭飛機到加拿大，作了一齣戲。他們大包小包的行李之外，還帶了四大箱的塑膠稻草、文宣品、十二塊木板、戲服裝扮... 十個人擠在我的小小公寓裡，每天安排值日生做飯打掃，準備演出。

有一個演員因為填錯入境資料而被遣返，我氣得跟加拿大移民署海關吵架。就這樣，四個演員演了原本應該五個人的戲。我們並沒有讓某人分飾兩角，而是讓第五個演員"空出來"，舞台上有一個"缺"... 最後一場演出結束，我上台用英文向觀眾說明"缺"的由來，向觀眾致謝，向認真的藝術工作者致敬，也向無知自大的官僚系統抗議。

這齣戲叫做"三月亡靈與墳上桃花"... 他們把我們的"象工場"前面那片稻田帶到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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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不同的年代有不同作戲的方式，我還在習慣中。

十多年過去了，再次向這群認真工作的藝術家致敬(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常用這個詞彙)，你們陪我度過生命中最精彩的歲月，給我一段有養分的回憶...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戲演完，劇組們興高采烈聚集後台聊天，我通常會第一個離開... 其實我並不需急著走，只是想趁著這種感覺還"熱"的時候，享受一種寂寞，也想想這整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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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許晉嘉  黃琦勝

攝影：徐仲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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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已經很累了，頭痛欲裂無法思考，但卻是一種享受：享受年紀所帶來的身體疼痛，享受剛才舞台上演員的風采，享受觀眾的笑聲，享受燈光的溫度與音樂，享受一群年輕的靈魂所散發的熱情，還有那些道具的表情，甚至享受一種"回憶"... 我躲在樹下擦著眼淚，也帶著微笑。

回憶並非懷舊或感傷，因為這種回憶並沒有任何具體內容，也無法帶來什麼，如果有的話，那也只是"回憶"本身：一種"有東西"可供回憶的喜悅，好像一面鏡子，反射出眼前這個自始至終且正在進行的自己... 那些"東西"無關歲月，也不為何求，不但自己會"長"，而且想甩還甩不掉，就這麼糾結成一團，共生共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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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嘉的哈姆雷特讓我想到自己第一次演出，"伊底帕斯"，生澀又用心的演員飾演一個跟命運作對的人，台上真真假假，台下假假真真，當然，苦的是導演... 羽玲和琦勝的表現令人驚艷，與晉嘉的搭配層次鮮明，形成許多巧妙的互補，也凸顯各自的角色。幕後班底們熱血十足，伊婷的細心讓大家"定心"不少...

至於自編自導自演的佑子... 平時大辣辣的個性讓我看到細膩的一面。雖然這是一齣"好笑"的戲，但"搞笑"只是他的手法，劇本中有許多(我相信他在排戲時不會說的)文字情感，關於朋友，關於愛情，性別與親情，字字斟酌真情流露，巧妙安排在結構中，讓人笑中帶淚，淚中帶笑... 也許這就是莎士比亞筆下的"命運"，夫復何求，看完不禁大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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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熱鬧的後台，冷風撲面而來，突然有一種清醒的感覺。在門口碰到一個劇場朋友，拍拍我的肩膀安慰地說戲演完了會"lost"，起初我我苦笑點頭，卻立刻驚訝發現這次不同... 我還在釐清這種感覺，因為這次好像不是"lost"，而比較像"hope"... 也許又是一個開始...

已經十二年了... 找出一篇舊文章，紀念一位老朋友... 她叫德貞，以前劇團的夥伴，喜歡攝影，這裡許多劇團照片就是她的作品... 她於2001年冬天在台中住處燒炭自殺...

2001年冬天，我從加拿大返台探望劇團老友，臨時尬了一個"時間與房間"的小腳色，也順便做了一個小作品。這是一齣10分鐘的獨幕獨白劇，演出地點是我們的"象工廠"，可惜只有一張照片，據說當時那位負責錄影的朋友因為看得"太入神"而忘了按... 最近突然找到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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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間找出一些十年前寫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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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學生作品，節奏佳，戲感十足。

我與劇場結緣最早來自二十年前的一堂表演課，地點在美國芝加哥藝術學院實驗劇場。印象中第一次上課老師並沒多說什麼，只要求大家輪流到舞台上走一走，並在光區中停留一下，順便環顧注視一下這個空間裡的每一個細節，其他人則站在外圍觀察。

我：這是一個關於「輪廓」與「選擇視野」的概念，好像你在這承載萬事萬物的天地之間拿出一個望遠鏡去刻意「框」出你想看的東西，或是「框」出你希望相信的事。被框出來的事件以一種輪廓的形式被你所接收，而你也不假思索把這種認識當成理所當然並加以傳遞，但這終究只是一種選擇的視野，一種說法，好像鏡頭或焦距的取捨一樣。

他：她說謊時臉不紅氣不喘，天真的臉龐讓我不忍心再追問下去。假單上清秀飛揚的筆跡吐露一個秘密，一個十八歲女生的秘密。「天啊，這真是一個好演員」，我不禁低頭讚嘆。節奏、語氣、表情、眼神與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不時還有必要的停頓，彷彿那天外星人真的綁架了她的機車。太美了，我也要說謊...這是今天發生的很多事當中的第一件，雖然被我加油添醋了一番。

曾經有那麼一群人，傻呼呼擠在一起認真做夢... 我想起Beatles的一首歌

In My Life

There are places I'll remember all my life    在生命中我總是會記得一些事
Through some have changed     雖然有些已經改變了
Some forever not for better    有些是為了永恆  而非為了更好
Some have gone and some remain    有些已經離開  而有些則繼續留下
All these places had their moments    每一段記憶都有特定的當下
With lovers and friends    與愛人及朋友的共處
I still can recall    我依然記憶如新
Some are dead and some are living   有些已經過世  有些繼續存活
In my life I've loved them all    在我生命中  我都愛他們

But of all these friends and lovers   但是在這些朋友和愛人之中
There is no one compares with you   沒有人能與妳相比
And these men'ries lose their meaning   當這些記憶漸漸失去意義的時候
When I think of love as something new   我所想起的愛情依舊如新
Though I know I 'll never lose affection   雖然我知道自己無法停止執著   
For people and things that went before   對於那些過往的人事物
I know I'll often stop and think about them   我會經常停下腳步想著他們  
In my life I'll love you more   但在生命中  我總是會多愛你一點

Though I know I'll never lose affection
For people and things that went before
I know I'll often stop and think about them
But in my life I love you more
I love you more, I love you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