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能力不足,無法進入主流,還是個性孤僻,喜歡獨來獨往,或某種潛意識的對抗,為了保持距離... 回想人生經歷的許多場域,不論被迫或自願,最終,我總是不知不覺,待在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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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發現已經很久了,從學生時代的"分組作業"開始,最大的困擾並非作業本身,而是排解糾紛,小心拿捏"配合"的分寸,以免傷了同學感情... 轉系又轉校讓我在大學當了三次"新鮮人",明明最討厭被關注,卻經常陷入這類窘境,客客氣氣與人為善,卻不易融入... 工作後經常改行,雖然有趣,許多關係必須重新建立... 好不容易走上"藝術"一途,卻沒有特定主修,不曾拜師名門,只能在一堆"領域"中跨來跨去,美其名曰”跨領域”... 年輕時弄了個劇團,走的又是"實驗劇場",叛逆十足,注定進不了主流殿堂...
教書多年,卻總是在藝術科系教設計,在設計科系教藝術,開一些奇奇怪怪的選修課... 博士專攻藝術教育哲學,這是一門跨學科的人文研究,原本是同一件事,卻硬生生被"學術"拆成三塊,藝術系認為這是教育,教育系認為這是哲學,哲學系又說這是藝術... 終於有一次老天眷顧,通過層層關卡,獲聘國立名校專任,原本要去新竹,卻在最後一刻決定放棄,理由很荒謬:"因為我還是比較喜歡高雄"。曾有過留職停薪機會,卻選擇辭職,中斷資歷,只好重新累積;明明很早就可以當"教授",卻懶得申請,甘願以副教授退休。
生活中不乏類似處境,經常發現自己裡外不是人... 祖籍浙江,父親來自上海,說我是上海人,但我不會說上海話,說我是台灣人,又不太會說台語,於是,外省人說我是本省人,本省人又說我是外省人... 大學離家,在台中住了二十年,在高雄也住了二十年,但高雄人一直覺得我是台北人,台北人又說我像高雄人... 我相信科學,也鼓吹環保,但不知為何,擁核人士總認為我反核,反核人士又認為我擁核;我關心政治,沒有任何黨派,但藍的卻說我是綠的,綠的又說我是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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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總是(有意無意)讓自己陷入某種"邊緣狀態",(有意無意)扮演一個永遠站在對立面的"外人"...
回想起來,這輩子確實走了不少冤枉路,但有時又覺得,既然都走了這麼遠,不如再走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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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意識到自己的"邊緣情結",有一種荒謬的真實感,既矛盾又合理,既可悲又可笑,既愛又恨...
我曾懷疑自己能力不足才會待在邊緣,搞不定自己才無法被認同,只好"被迫"裡外不是人,但並非如此... 其實那些"有意無意"的感覺都是真的,那些一波三折的冤枉路也是真的,年輕時的焦慮並非來自不能配合,而是拒絕配合... 也許我打從心底就認為"世界"不應該這樣(被分類),一旦妥協,我就成了這套機制的共犯,裡外更不是人,那些自得其樂的小確幸也不是憤世嫉俗的自嘲,只是另一種"有意無意"的選擇。
回想起來,也許我一輩子疏離是因為我選擇"要"待在邊緣。"選擇"是因而不是果,帶著臨界的吶喊與憤怒,也許針對上帝,若有若無,似是而非,卻充滿力量... 我嚮往邊緣的不安,嚮往那種"不被關注"的自在,還有那種"很難被歸類"的驕傲,心中藏著一份"幸好沒有太多人懂"的秘密,品嘗"被誤解"的滋味,甚至享受一聲"懶得跟你解釋"的嘆息,安安靜靜在邊緣存在,也安安靜靜在邊緣耍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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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說我"反主流",其實不然,主流必須存在,好好在那待著,我只是很清楚,那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邊緣"是相對於"中心"而來的意識,有一種遠觀的特權,既不在裡面,也不在外面,既不是主流,也不是非主流,薄薄一層,而且只有薄博一層... 如果"邊緣"是離心力造成的,那麼,作為一個讓我永遠保持距離的遙望對象,多虧有這個中心,把我甩出去,我才能在邊緣畫出自己的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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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苓曾寫過一本書"我在離離離島的日子",描寫馬祖的東莒... 東莒是馬祖的離島,馬祖又是台灣的離島,台灣又是大陸板塊的離島,所以東莒是”離離離島”... 東莒的心情深得我心,感覺有一種笑傲江湖的豪氣...
也許"藝術"在我身上有另一層意義,因為人生的趣味永遠在邊緣的岔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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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畫於 2018年5月,標題為"問天"... 當時不知在想什麼,眼看十分憤怒,一臉"邊緣情結"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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